2007年1月23日 星期二

為了下一次的重逢







為了下一次的重逢


作者:
陳義芝
出版社:九歌
出版日期:2006 年 08 月 27 日



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著,並逐漸化成嗡嗡嗡的低頻耳鳴,彷若一種反覆質問的語調,質問著我是否真的要去參加第二回讀書會。我頓了一下,這「一下」長達將近兩週。我是否真的準備好去拆開縫線,去給大夥看看那道隱約的疤。但究竟,或者,並沒有人會這麼做;或者,這其實是某種治療的過程。我不能確知。
 

於是腦袋一直企圖轉開,企圖思考其他的議題。譬如人生觀和世界觀。能不能是不含括任何一種情感的成分?

 
自從交通網路將地球發展成地球村以後,我猜是這樣,導致我們這一代(或者只有我?)彷彿邯鄲學步那樣,不但不能清楚體認異鄉的風貌,更甚至斷絕對於故鄉的連結之感。我分明在此水,就算是飄浮著的,竟然連此水都感到混濁難辨。我說不清、搞不清這究竟是怎麼樣的糊塗,只覺得愈是探頭就愈是視線模糊。這無盡的挖掘到底是貪婪還是貧乏,又會不會,我只不過是正處於一個過渡階段?
 

……我自己還時時顛躓忐忑,對孩子講起大道理,難免反覆空洞,思之愀然。(p.36)

 
為人父母者往往如此,於「不及」與「失之」中誠惶誠恐。對於孩子的教育是一輩子的課題,所感到驚恐無力的並不是知識之學,而是人生之學。心理學提及一論點:「一個精神不正常的母親,教養出來的孩子亦很難正常。」我很難釐清所謂正常與否的界線,但卻覺得就某個程度而言我並沒有那麼正常,在理解良善的道德並自我約束的同時,心裡其實有很大的部份渴望出走並且脫離軌道,又或者這樣的自相矛盾才是一種正常?

 
若然必須提供孩子所謂世界觀,或者其他更多,該是先要自己能夠理解其中道理的吧。我這樣想,便忍不住微微地胃痛了起來,我哪裡懂得什麼道理呢?又豈能夠提供什麼呢?

 
於是我又覺得力不從心。是什麼讓生命非要如此暴戾地對待我?當然這是無解的,我也不想死命追問。幾度想要回歸運轉,總又在離心力的作用下失衡。為了下一次的重逢,需要歷經的磨難恐怕難以預算。冷靜不難,皈依佛門也不難,難的是之後,是生命中必須面對的現實。於是我懷疑冷靜等同於壓抑。


剛剛讀了一本《布魯克林的納善先生》 。書中提到卡夫卡的軼事(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死前曾在一座公園遇見一個為了不見的玩偶而哭泣的小女孩,為了安撫她,卡夫卡告訴她,那個玩偶想要去看看外頭的世界所以出門旅行了,並開始每天十分認真地替玩偶寫一封信給她,前後持續了三個星期,共二十封信。那二十封信撫平了小女孩內心的傷痛,她擁有一個故事。『當一個人有幸生活在一個故事裡,現實世界的傷痛就會消失。只要故事持續進行,現實就不再存在。』-摘自《布魯克林的納善先生》

 
無可避免地,我轉回那剛剛終結的故事,我必須面對的現實的傷痛。讀書會上提及宗教予人心靈的寄託,我不得其門;當我逝去了一個故事以來,什麼都教我很難信仰,從愛開始。當然我懂得大家的友善,但分享真的可以是療傷的方式嗎?我還沒有力氣那樣做,即便我曾以為自己早已痊癒,但這次會議卻讓我明白,還早呢。
 

蜂房的蜜全由苦痛釀造,蜂房的奧秘就是命運的奧秘。(p.40)

 
小心翼翼地避開這裏,但終究是空轉,無可避免地又回到原處。【異鄉人】一文中,陳義芝先生提到他守候於加護病房外疲累至極時,夢見其殞落的孩子在夢中對他說:「爸爸,我好累喔!」我的雙眼霎時蒙上一層濃霧,醫院中種種的記憶屍體瞬間復活了來,矗立於我眼前。不能明白的是,為什麼死去的畫面比活著的畫面還要清晰,清晰得怵目驚心。

 
嘗試過到精神科就醫,但醫生也不過就是開生理上的處方籤,卻沒有告訴我繼續活著面對這一切的方法。所以我不再複診。我早就知道沒有用的,從更早以前就知道,從我第一次企圖離開這世界就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問題,做什麼都沒有用。只不過這次我證明了這個想法。
 
「死是沒有意義的,那麼生也沒有」,這其中必然隱藏著一個弔詭的點。如果兩者皆無其意義,我們究竟在幹嘛?無極輪迴中的苦痛又是為了什麼?可能意義就在這裡,就在活著裡尋找死的意義。噢,或者意義更在於推翻所謂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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