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18日 星期二

❡鞦韆



我分不清楚
鞦韆和時光的界線是不是崩潰的邊緣
從鞦韆下來那時我優雅得像個熟透的蘋果
身上還有一片剛剛光合作用過的樹葉
多半是有蟲的她咬了一口開始暈眩
再也沒有像樣的熊
被冬眠甦醒
並且深感抱歉
說這是溫室效應這是地心引力這是女人
必須穿著高跟鞋做愛
其他則穿著不為人知的名字
是有人喊她親愛的
當你開始想念葉脈的紋路
已經成為書和書籤緊緊的擁抱
樹洞吞下的秘密被蜂螫過
所有文字都是違反自然的讓我們疼痛,生個小孩
以及苦
從鞦韆下來的時候
沙在時光裡濺起

2014年11月8日 星期六

✁考慮在手上刺一個捕夢網



✁考慮在手上刺一個捕夢網

感覺自己長出了八隻腳
有各自的方向
爬過你
說的每一句話
那麼細膩的聲線
我其實不再相信他們了
貓推開門
非常柔軟的音樂
從門縫中走光
像一張床
傾軋的彈簧
床上有人擁抱
有貓尿過的痕跡
你不知道怎麼解釋早晨
有人先醒來的夢
總是意味
深長
重複綁過的鞋帶每次
都和上次不一樣
今天是一個噴嚏
你不是獵物你就不是槍
我就是冬天的陽光怎麼曬都冷的被單

2014年11月1日 星期六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米蘭昆德拉

夜裡,托馬斯把特麗莎叫醒,把她從啜泣之中拉回現實。
她對他說:「我被埋在地下。好久好久了。你一星期會來看我一次。你敲敲墳墓我就出來了。我的眼睛都是泥土。
「你說:『你什麼都看不見。』然後你幫我把眼睛裡的泥土撥掉。
「我回答說:『不管怎麼弄,我還是什麼都看不見。眼睛那裏成了兩個洞。』
「後來,你離開了很久,我知道你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幾個星期過去了,你還是一直沒來。我一分鐘也沒睡,因為我害怕你回來的時候我在睡覺。有一天,你終於回來了,你敲敲墳墓,可是我已經筋疲力盡了,我一整個月都沒睡,幾乎沒有力氣走出來。等我終於走了出來,你卻是一臉失望的樣子。你說我的臉色很難看。我感覺自己很讓你討厭,因為我的臉頰凹陷,我的動作生硬又突兀。
「為了道歉,我對你說:『請原諒我,我這段時間都沒睡。』
「你用安慰的聲音跟我說話,可是聽起來像是裝的,你說:『你看,你需要休息。你應該去度一個月的假。』
「我心裡很明白,你說度假是什麼意思!我知道你想要有整整一個月看不到我,因為你要跟別的女人待在一起。你離開之後,我又走回墳墓底下,我知道我為了等你,又要有一整個月不睡覺了,我也知道,等你回來,也就是一個月以後,我會變得更醜,而你會更失望。」

托馬斯從來不曾聽過比這更讓人心碎的話。他把特麗莎緊緊抱在懷裡,感覺到她的身體在顫抖,他知道自己已經無力再擔負起他對特麗莎的愛了。

_《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米蘭昆德拉,頁二六四。

 
我們永遠無法確定,我們跟他人的關係有多大程度是出自於我們的感情,是出自我們的愛情或是與愛情無關的感情,是出自我們的善心或是恨意。也無法確定這些關係有多大程度是被人與人之間的權力關係預先決定的。
  
人類真正的善只有對那些沒有任何力量的人,才能以極其純粹極其自由的方式展現。人類真正的道德試驗(這是最徹底的試驗,它的層次那麼深,所以我們都看不到),是人與那些任人支配之物(也就是動物),兩者之間的關係。而人最根本的失敗正是由此產生,這失敗是最根本的失敗,所有其他的失敗都源自於此。
 
......
 
特麗莎坐在樹樁上的形象總是浮現在我眼前,她輕撫著卡列寧的頭,心裡想著人類的失敗。在此同時,另一個形象也出現在我眼前:尼采從義大利杜林市的一家旅館走出來。他看到身前有一匹馬,還有一位車夫正在鞭打這匹馬。尼采向這匹馬走過去,他當著車夫的面,摟住馬的頸項放聲哭泣。
 
......
 
這一切質疑愛情、測度愛情、試探愛情、檢視愛情的問題,說不定在愛情醞釀之際就已經把愛情毀了。如果說我們有能力去愛,那或許是因為我們渴望被愛,也就是說我們想從別人那裏得到某些東西(愛情),而不是無所求地來到別人身邊,只求那個人的存在。
 
......
 
如果卡列寧是人而不是狗,那牠一定早就會對特麗莎說:『喂,每天都讓我在嘴裡咬個牛角麵包,我已經玩膩了,可不可以來一點新鮮的?』這句話蘊含著人類所遭受的一切天譴。人類的時間不會走圓圈,而是直線前進。這正是人類得不到幸福的緣故,因為幸福就是渴望重複。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米蘭昆德拉

西元四世紀,聖哲羅姆(saint Jerome)徹底否定了亞當和夏娃經在伊甸園裡做愛的看法。相反的,西元九世紀著名的神學家司各特.埃里金納(Jean Scot Erigene)則接受這個看法。可是根據他的說法,亞當幾乎隨時都可以隨心所欲地豎起他的陰莖,就像舉手抬腳那麼容易。我們可別在這說法背後探尋人類壟罩在性無能威脅下的永恆夢想。司各特.埃里金納的看法另有深意。如果男人的陰莖可以因為大腦的一個指令就豎起來,那也就是說我們不需要興奮了。陰莖不是因為我們感到興奮而豎起,而是因為我們命令它。偉大的神學家認為,跟伊甸園這個天堂樂園無法並存的其實不是性交以及隨之而來的快感,跟天堂樂園無法並存的,是興奮。我們得好好記住這句話:天堂樂園裡有快感,但是沒有興奮。

我們可以在司各特.埃里金納的論證之中找到一個為大便辯護的神學解釋(換句話說,是某種神議論)。只要上帝還允許人類留在伊甸園哩,那麼要嘛(依據瓦倫廷的理論,跟耶穌一樣)人不排便,要嘛(這個看起來比較像真的)大便不會被當作什麼令人厭惡的東西。上帝將人逐出伊甸園的同時,向人揭示了大便不潔的本質及其噁心之處,於是人類開始把那些讓他難為情的東西藏起來,而只要一揭開遮蔽物人就會被強光照得頭昏眼花。所以人類發現何謂不潔之後,也立刻發現了興奮。沒有大便(就字面意義和引申義來說),性愛就不會是我們所認識的樣子:伴隨著強烈的心跳節奏和目眩神搖。

--頁二八四,《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米蘭昆德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