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談談解殖建國這件事

關於出身。

今天去聽謝銘祐唱歌，他提到他是南投人，我很訝異，因為他寫了許多關於台南的歌曲；他後來解釋他母親是台南人，他後來也長住在台南，除了母親的關係，他也認為台南是一個宜居之城。

那時候我想起來，以前要寫自介的時候，我常常不知道自己算是哪裏人；出生於新北，後來住過台南、高雄、嘉義、台北等地，父親是台南人，母親是屏東人，但往往人家一問我來自哪裡，我還是習慣回答：「我是台南人。」沒有太多解釋，因為我父親就是台南人。

後來想想，如果不是中華民國的殖民，我可能是母系社會的平埔族，也許我的回答就不會是台南。

生活中還有許多習以為常的習慣，不自覺的、被潛移默化的，生活即是一種文化的呈現，台灣人遺忘了自身的根源，並且遺失了自身的文化，將近七十年。

然後是母語。

父執輩從小在學校被禁止說台語，但那個年代，母語是台語的人回了家仍然一口流利的台語；後來雖然解嚴了，但那種被貼標籤的、被恐嚇的情結在所有人心中種下了一顆種子，雖然學校不再特地規範必須說「國語」，但是大家都習慣了到學校就是說「國語」，學校教的「國文」就是北京話，官方國語就是北京話，我們習以為常之外，也不疑有他。如果不是這一年來接觸解殖，體認到自己是被殖民的狀態，對於學校不教母語，回家也慢慢不說母語這些狀態，我從來不覺得有什麼奇怪。

我發現長輩雖然還說台語，但面對我的小孩，就算是「台灣國語」，也必定會切換成北京話。他們已經可以笑著說「我們以前在學校講了台語還會被掛狗牌、被罰錢」這件事；是的，懂得笑就不會恨了。我不明白在那個態度之下，隱藏的是什麼心情，但這個「推行國語」政策，確實徹徹底底地改變了我們的母語生活以及文化。是的，我的小孩已經不太會講台語了。
　
還有一種很幽微的意識在於，當電視媒體都在傳達一種「使用台語者皆粗鄙無知」，大家都是「華語日常，台語髒話」 的印象，當我開口講台語的時候，竟也隱約有種擔心被聽者歧視的自卑感。台語漸漸被華語取而代之，而原來的台語文化也幾乎從那時便停滯不前。
　
然而台語文化族群只是半身不遂，原民族語甚至有的只剩下一個人會說了 ，也有的連最後一個會說的人都消失了。在中華民國殖民之下，島上原有繽紛豐饒的文化語言，一個一個消失。
　
解殖就是讓台灣各族裔族群的語言可以作為他們自己社群文化的媒介工具，而不至於被強迫使用別的語言作為他們自己社群溝通的媒介工具。要讓台灣各族裔所使用的語言都能夠作為他們自己社群文化再製造、再現的根本基礎，而不是被其他文化強迫同化，致使該族裔文化滅絕。
　
也就是說，保存母語（台語、客語、原民族語），是為了保存母語族群的社會文化內涵，而不只是為了懷舊或孝順祖父母讓父母聽懂而已。要讓各個族群可以保留著他們自己族裔與其他族裔的邊界，永不消失。這才是真正解殖的意義，因為其中已經不再存在壓迫與不平等待遇。這才是真正的多元，也是多元族裔的台灣唯一能走的路。

我一開始也覺得很痛苦，很想趕快獨立建國，趕快扭轉這一切荒謬的源頭，但慢慢發現這件事一點都不簡單，如果我們沒有建立起自身的意識，沒有意識到自己應該是台灣人而不是中華人，沒有意識到被殖民而造成的台灣文化的消亡，如果我們只為了生存想活下去而不爭取身而為人的尊嚴，那麼「建國」其實是沒有意義的，即便我們有了一個名為「台灣」的國家，骨子裡仍然是被中華殖民奴化的那個，沒有真正的主體意識的話，也只是建了一個名為台灣國的中華人，也只是徒有空殼的行屍走肉。

再者，「正名制憲」根本是不可行的。在台灣獨立建國聯盟這篇＜台灣國是取名而來，不是改名而來＞提到：

要將改國名適用於台灣的人應先探討「中華民國」與「台灣國」是不是「同一國家」或幾何學上所說的「全等」。兩者雖然有一小部份相同，但是嚴格來講，領土和人民並不同，台灣在戰前不是中華民國的領土，戰後也未依憲法變成中華民國領土。且中華民國的領土與中華人民共和國重疊而延續內戰，殃及台灣國；何況台灣人和中國人的認同也完全不一樣。由此可知「 中華民國」和台灣國不是「全等」，因此所謂「改國名」就不能適用了。
　
但是硬要適用「改國名」的人，必須先要求在聯合國被剝奪中華民國代表權的「中華民國」放棄中國領土，並透過「修憲」將台灣的領土主權納入「中華民國憲法」後，才能再透過「修憲」將「中華民國」改國名為「台灣國」。然而這樣做只能提供中華人民共和國合法統一台灣的根據而已。由此可知台灣國不能由「改國名」而來，必須由主權獨立、事實上和法制上已經存在的台灣國，直接制憲，「取名」或「定名」為台灣國才對。

　
真正的脫胎換骨，是無法繼承而來的。只有砍掉「中華民國」的這個假帳號，才能成為真正的台灣人。

❡做了一個萬念俱灰的惡夢

❡做了一個萬念俱灰的惡夢
　
你在風雨裡踮著腳尖
整個世界都是跳舞的灰
整個世界盡收眼裡
你是裂縫
我是著火
愛過誰誰就失蹤
在Google地圖上打了一個星號
就當作來過
開外掛的小偷
混淆視聽
是說我不愛你
就有另一個人也不愛我
這樣不是很好？
所有守恆的能量
都被不愛的人收留
一起看場表演
一起回家睡覺
高跟鞋就卡在那個人形孔
（那不是我的
我沒穿過

❡我們終於出現時差

❡我們終於出現時差
　　
回家的時候你已經睡了
在夢中說話
說的都是真的
回家的路上都是裂縫
河流在路燈下閃爍
紅燈還有１２秒
難以穿過的路口那麼大
我要不要冒犯這神秘的一刻
假裝和顏悅色並沒有你
那種敏銳
假裝是蛇
再深的夜都可以輕輕地
和誰戀愛
保持鱗片的光澤
你早上醒來
還能看見我
身上折射的陽光
含槍的唇舌
其他的人還在睡
無法辨識敵人
帶著西瓜還是恨
給我一把西瓜子吧
我要把它們吞下
讓它們在肚子裡發芽
讓綠色的藤蔓
順著鮮紅的動脈
磨損意志和臉頰
我不回去了
等著西瓜
被汁液撐破
去填滿那些裂縫
也是甜過的
也是冰過的

❡想把所有西瓜殺了

❡想把所有西瓜殺了
　
敲敲他的頭
溫柔傾聽那些煩惱的回音
一刀兩半
一半給你
一半給我
打太極的人
凌晨而來
破曉而去
　
子不吐
怪力
亂神的
大吉
把他們都殺了
流在路上
熾夏的甜蜜
沒有之一

❡誤會

＜誤會＞

錯過你擦出的第一道火
之後就再也沒有對過
可以取代的打火機
不可取代的火
在你後面
這十年不如
我抽的煙
有些恨並不
可數

❡玻璃人

❡玻璃人
　
有人堅持這個世界需要制服
有人看破那些制服
就是為了制服而存在
　
包裹透明的孩子
讓我們不看他
身上的裂痕
讓他永遠像個孩子
再詛咒他長不大
像個雜碎
一致將善意稱為美感
　
碎過的人
懷著鑽石的恨意
彼此切割
我的手腕每天都有新的惡意
帶血
帶著砂紙前來
將嫉妒的心打磨
讓他們罩霧
沒有分別
　
反正大家都碎過
也都成了朋友
互相按讚
這世界就被愛充滿

❡不要當一個虛張聲勢的人

　
❡不要當一個虛張聲勢的人
　
今日是昨日的
複製今日的便意是
昨日的副食品
我將所有的賞味期限
冰凍三尺
將口感和菌絲混為一談
非一日之寒
如入無人之境
為你寫生
　
你不要經常開門
開燈
他們會醒過來
用肉眼看你
用空心抗拒
一同黑化
你今日的便秘
連同昨日的份一起
而群聚的
將同赴黃泉
不要當一個虛張聲勢的人
總是將水花濺起
又毫無悔意

❡野貓—寫給橫濱瑪麗

❡野貓—寫給橫濱瑪麗
　
軟弱的時刻誰都有
貓躺下來
把肚子打開
鼓聲響起
你感到震動不可抑止
你感到自己
正是花期
　
你身上的刺
立於時代的屋脊
在善良和冷漠之間
在人間與非人間
如貓穿越
前方的戰事已經結束
等著的人不再回來
沾滿風沙的蕾絲裙襬
舔一舔掌心
　
慘白臉色是你的假面
用僅存的骨氣
不為誰而露出自己
沒有人將你折下
你開得很好
你開得像
永不凋零

❡地震

＜地動＞
　
有人感受著振動
也有人無感覺
有一寡空縫
是無心ê

毋知伸勼ê咱
執癖就是
無人想欲對彼ê空縫
伸手出來
毋過對別ê空縫伸出來ê手
佇咱之間
　
又閣振動一擺
這擺愈大力
我猶原無走無閃
是啥崩落來矣
硩著我ê夢
我有形ê
只賰一个地址
你共手寄還我
手底ê字
若親像欲必欲必
若親像雨欲落
就愛落佇誰ê身軀
　
干焦想欲共伊填滿
uan-á溢出來矣
遐ê時間嘛是
掠土掠袂牢ê根
你已經知影我嘛知ê
必巡
咱攏有
伸手ê心
一旦振動
就會破碎敢若彼當時
滿天ê坱埃

❡地震

有人受到震動
無感的也有
一些縫隙
來自無心之過
缺乏彈性我們各執
己見就是
沒有人想從那縫隙中
伸出手來
但其他縫隙伸出
其他手
在我們之間

又震動了一次
這次更強烈
我還是沒有跑走
什麼垮下來了
壓在我的夢裡
我具體的剩下一個地址
你把手寄還給我
手心裡的字
滿是縫隙
好像要裂開的樣子
好像雨要下
就要下在誰身上

試圖填滿他
還是溢出來了
那些時間也是
抓不住泥土的根
你知道了我也知道的
裂縫
我們都有
伸手的念頭
一旦震動
就碎成那個時候
奮不顧身的煙塵

✁在所不熄

✁在所不熄
　
／在足夠狂暴的雨中
等一個不怕的人／
　
沒有人是不怕的
除非他相信
一切都會過去
　
有的雨被留在路上
被踩過
被菸頭燙紅
那一瞬間也是溫暖的
彷彿生來
就是為了痛
為了一道疤而在
所不熄
　
但一切都會過去
然後他就死了
而我們活下來
只是為了活下來
而低頭
而不惜相信
一場暴雨

〈含羞肏〉／黃浩嘉
　
我看見他
被摸了
就把頭低下來
默默地看著
自己最硬的地方
能生
便是野草
來到世上
只是倖存
晴天無法
讓他們看到我身上的刀
巨大的人
給小東西
都取了乾燥的名字
毛毛的
粉色小花絲花藥
我有種
藏在刺裡
我也能堅強
在足夠狂暴的雨中
等一個不怕的人

❡天經地義

❡天經地義
　
小時候尿在泳池裡
天經地義
男生愛女生
天經地義
女人是男人的一根肋骨
天經地義
爸爸打老婆小孩
天經地義
老闆要你加班不給薪
共體時艱
天經地義
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
天經地義
天要下雨你沒帶傘
天經地義
你長年紀不長腦
天經地義

❡別再說你一無所有了你不是有病嗎

　
❡別再說你一無所有了你不是有病嗎
　
只是一直拔掉雜草也種不出一片森林
這裡的養分都是他人的血
風吹著
腥臭的
一些人噴香水
你打了噴嚏
空氣裡瀰漫著病
我們不會好起來的
如果
我們都覺得這樣很好
好得像蝴蝶
完全變態

❡咳

　
❡咳
　　
你在我身體裡埋下的乳牙
已經太深
只有月光可以抵達
我在夜裡不睡
也就保有一點尊嚴
　
有些地方腫起來
前因後果什麼的
也腫起來
我喝了整座湖
用蜂蜜勾引假想敵
用嫉妒交換心悸
直到薄荷
也不管用了
涼涼的
像月光將我撕成兩半
　　
有貓踩過我
追逐窗口的鳥
讓蝴蝶也飛走吧
把我跟乳牙
埋在一起
深深地
為你迷惑
　
　
　

日記20160425

連續兩三個朋友，告訴我她懷孕了。
　
其中一個已經拿掉了，她跟男朋友之前就因為家人的反對而宣告分手，只是因為兩個人相處愉快，偶爾仍會碰面，懷孕是意外。當她跟家人商量這件事的時候，她一家人都願意支持她一個人生下來，一起養小孩也沒問題，但是她顧慮到小孩在各方面（法律上）的困境，加上她的工作經常要飛來飛去，後來她還是拿掉了。
　
另外一個，決定要生下來，不顧家人的反對，而她男朋友因為人生的規劃，並不打算要在這個時候結婚。可是她決定要生下來，她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她可以獨力扶養這個孩子。
　
在這兩個狀況裡面，男人都被排除在孩子的生命之中，我一直覺得很困惑，生命是兩個人一起聯手創造的，但好像造成的總是女人人生的變化。
　
我生過孩子，也拿過孩子。這兩個經驗，都是我一輩子也難以忘懷的記憶。但是男人，無論是那個讓我生下的，還是那個讓我拿掉的，好像人生也不會為此受到比我更切身的影響，這對男人來說，好像是天生就缺了一塊的東西。
　

　

❡是也必有其侷限的吧

❡是也必有其侷限的吧
　
等了好久
終於他們來把我帶走
怎麼不是搭幽浮來呢
他們喬裝成警察和醫生
高貴的職業
是也必有其侷限的吧
比方說手銬銬住的手
比方說聽筒只能聽呼吸數心跳
撲通撲通
他們要的不過是愛
有人說
　
是也必有其侷限的吧
他趴在我的面前
因為過胖而顯得侷促不安
但他沉默
讓時間沉下來
沉到能夠掉以輕心
就像那些嗑藥的羊群
完全想不到下一個
下一個就是自己
流著淚
就成了一場大雨
只是和自己對話
只是沒有人聽
就成了他們口中的病
　
是也必有其侷限的吧
雨下在這裡
只能往下水道
去充滿靈性
　

❡沿虛線剪下

　
　
❡沿虛線剪下
　
恨意穿過雨水的結界
我開始相信自己
是一把傘
背上佈滿白色的血跡
走在路上就開花
怎麼被折疊
怎麼被打壓
　
如果有一串鐵絲
請你穿過我的手腕
讓我像一隻淋濕的青蛙
在海岸邊
只留下一聲槍響
和腳底細碎的觸感
撲通下水
　
所有反對恨的都令我不解
他大概不會同意
夢見自己活著比活著
夢見你
更需要剪刀
他堅持我們都應該有一把
才能保有乾淨的靈魂
和解
共生
　
只要你沿著那條線剪
只要你沿著那條線剪
　

❡生薑熟味

❡生薑熟味
　
你不要看
我那混濁的一生
沾染了泥沙和糞
也許還有重金屬
在地下等
等長出手指形狀的綠芽
把手伸長
長得可以觸及死
就會有人
帶我走
把我洗乾淨
　
等一場可能的地震
不喜歡雨
本質和我過於相近
含了滿口的血
等著噴人
等著突然的搖滾
隨便什麼輪胎
去污衊陌生的裙擺
是的我充滿胎氣
滿懷惡意
在高速公路上
想像沒有盡頭的時候
已經期待著盡頭
　
有人帶著刀來
將我切成細瘦的樣子
社會是如此期待
任何瘦弱
都那麼可愛
都可以吃
懷著善良的目光
他說我可以成為更好的
暖胃的
健脾的
去腥的
不偏不倚的
中和清新
　
昨天的煙火已下水
今天的陽光很開胃
每一道菜都是我
為你而死的政治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