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沒有辦法不愛妳的。

　　蒞臨這個世界之後，妳常在夢裡活動。沉睡在妳小小的腦袋製造的夢裡，清醒在我們為妳編織的夢裡。是的，現實跟夢境其實是兩個極端，但我們卻常常編造一個又一個的美夢，自以為清醒地活在現實之中。也唯有這樣我們才能假裝堅強地繼續活著。只是同時，一旦夢境這個氣球被殘忍地刺破之後，我們亦悲不可抑得脆弱。但是我告訴妳噢，活著的人們才有作夢的資格，妳可以脆弱可以堅強，可以快樂可以悲傷，這都是因為活著的關係。

　　這兩年妳生日的時候，我都會想起妳的外婆；妳們都是四月份出生的牡羊寶寶。雖然妳們彼此互不相識，我卻忍不住想著妳們之間的關聯，不只是血緣上的。我總以為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命運上的可能。是啊，我其實很相信宿命這種東西。比方說，妳是我的命運，這類的句子。

　　我是沒有辦法不愛妳的。不是因為妳乖不乖或可不可愛，而是因為妳是我的女兒。有一些感情是宿命的，當妳還在我子宮裡密謀著暴動那時候，就深深地刻畫出來了，儘管那是我所無法完全想像的愛情。就算有一天我不在妳身邊了，這份愛的痕跡也不能夠輕易抹除的。

　　一旦我這樣以為的時候，就想起妳的外公外婆。他們也是這樣愛著我的嗎？可是很多時候，很多事情是無法同理可證的喲。人啊，就是這麼矛盾的動物，老是做著推翻自己說法的事。但也有可能，我並不真的明白我所謂的這種愛，就像我說的：我想像不來。或許我根本沒有我所以為的那樣愛妳。

　　我不是一個稱職的媽媽呵，我一直都這麼以為。我也跟他們一樣自私任性，沒有事先徵求妳的同意就讓妳來到這個世界上。我也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等著妳來，妳來了之後我也沒有認真地學習。有很多事情世界上都有一套規範準則，而我常常是落在標準之外地脫軌著，我的確是個從骨子裡就非常任性的傢伙吧？這一生做了非常多不符標準的事，雖不能說對還是錯，但這就是我的人生啊。而妳，也會有妳的人生噢。會有很多人來告訴妳這個世界的標準，而我只能說，標準常常會改變，如果有一天妳感到無所適從，就憑著直覺帶領妳前進啊！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就不會也不可以怨天尤人囉！

　　最近有個廣告，是一位準媽媽為了即將出生的孩子寫日記，買了台印表機。她說了句讓我十分印象深刻的話：「謝謝妳選擇我的肚子來到這個世界。」妳知道嗎？這句話讓我釋懷了一件事；我一直擔心妳會不會在將來的某一天責怪起我沒徵求妳的同意就讓妳降臨這個世界。而這句話裡隱藏的是，妳終究要來到這世界的，我不過是妳的選擇之一。果然，主導權是在妳手上的，而我只不過是妳的起點。

　　這樣很好。不得不承認我心裡懸著多麼巨大的石，是為妳的降臨而自責。但我還是會愛妳噢，無論這是什麼原因。有了妳以後，我時常思索妳的外公外婆跟我之間的微妙關係，這也許是我必須學習的新課題，從前我並不困擾這些的。就像活在夢裡一樣，不知道是清醒或是沉睡，我有很多事情即便是有了妳也依然懵懵懂懂的，所以不見得當媽媽的就不再是孩子，有時候我也很想像妳一樣，像個孩子一樣。

　　儘管我能夠教妳的事少的可憐，但是妳一定會從很多地方學到不同的經驗，而且人總是要自己跌倒才相信真的會跌倒，也總要自己跌倒才知道跌倒的痛。妳是個勇敢的人，常常跌倒卻不吭一聲，但若妳真的痛得受不了，一定要告訴我，我永遠都不會吝嗇給妳個溫暖的擁抱。這是我至少至少不會虧欠妳的。